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迎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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迎戰

山高而陡,最上的峰頂,能供人踏足的,也只有一只腳的大小。

南宮姣上去,如同懸空而立。

向遠方眺望,鬥篷就算被攏住,也依舊被狂風吹得鼓起。

高處如同另一個世界,風吹不息,雲近得幾乎就在頭頂,天色湛藍,比得上最純凈的青玉寶石。

南宮姣卻無暇欣賞,她靜靜看著遠方地面,緩緩變換角度和方向。

隼,除了飛得高,還望得遠,對於會動的物體格外敏銳,能以最快的速度發現,直沖而下,一擊斃命。

底下她能看得清的,也只有廣闊明顯的地形地貌,而近處他們的隊伍,反倒被遮擋著看不見。

直到在更西北的地界,她看見了廣袤無垠的荒漠上,一條緩緩移動的線。

陽光投下的影子,比直立行走的人更顯眼。

這應當是行商的駝隊。

瀾瑛閣也有幾支這樣的隊伍,專做西域各國的生意。

南宮姣盯著他們。

這不過幾十人,而且太過遙遠,隼不可能因為他們不安。

她繼續移動目光,挪到了正北。

天盡頭,便是燕昀王庭所在,燕昀除了守邊的軍隊,就只餘拱衛王庭的王軍,既然邊關無異動,那麽,會是自王庭而來的人馬嗎?

人數不少,倒是有可能使信隼不安。

南宮姣的視線從遠到近,極緩極緩地觀察,到離此處不遠的叢林時,驟然停住。

西北幹旱,同樣大的樹,枝葉都會比南邊更少。

這裏少見綠蔭如蓋,松柏不必說,最常見的胡楊,便是幾乎只有主幹,筆直向上,分支不多。

所以,林子裏頭樹與樹之間的空隙,也不能將底下的土地全都遮住,總會有空隙。

她就是從這個空隙中,察覺到了不對。

就算是樹的陰影,能有這麽黑嗎?

正驚疑不定思忖著,忽見一處黑影似是動了一下,不禁呼吸一滯,手心捏出了汗。

若是活物,這麽一大片黑影,她一瞬間都有些逃避去想這到底是有多少人。

接下來的動靜,讓南宮姣四肢冰涼。

隨著一處動了,這麽一大片黑影,全都在緩緩移動,騰出來暗黃的土地。

逐漸步入山脈,隱入山的背面。

她猛然喘息兩下,呼吸不穩。

幾乎是飛下了山,不計後果以最快的速度向隊伍奔去。

遠遠望見,人未到,聲先至,聲嘶力竭:“停下!原路返回!”

信隼見到靠山,一使力逃脫了大夫的毒爪,清鳴一聲向南宮姣飛來。

卻被南宮姣掠過,信隼來不及調轉方向,一時竟沒追上。

南宮姣疾聲厲色:“以最快速度向西北走!洪嫆,你立刻給支殷向這邊來的人傳信,讓他們迅速返回,死守支殷山!”

情況緊急,洪嫆不問緣由只聽命令,高聲應是。

眾人訓練有素,立刻以隊尾為隊首,調轉方向,有馬的騎馬,沒馬的全速跑步前進。

這回南宮姣拿出了哨子,示意時刻以此傳令,讓隊伍中做好準備。

這個哨子,就是宮中逃脫火場那日南宮姣教司空瑜吹的那個,是短距離傳消息最方便的法子,幸好此行之前支殷山派了幾個善耳力者前來,不然,今日就不好辦了。

信隼落在南宮姣肩頭,在她再次飛身離去的時候撲扇著翅膀跟在她後面。

從後頭看去,皆迅如閃電,只見模糊的黑影,仿佛兩只鷹一前一後般。

這個時候,他們才知,自家主上全力迸發的速度恐怖如斯。

南宮姣在山頂看到的黑壓壓的隊伍,多半就是自王庭而來的燕昀王軍。

燕昀王庭距此十分遙遠,地處極北雪域之巔,若要自那處趕來,急行軍也要提前個十天半個月。

針對他們的天羅地網,早在南宮姣出迷蹤嶺之前,就已經布下。

南宮姣飛身上了更前方的山頂,哨聲一刻不停,隊伍也不斷變化方向。

燕焱山脈難行,還好原路返回,之前的路他們都走過。但此處地處燕昀,王軍只會比他們更更熟悉。

先是斜道超過他們,徹底攔住向前的必經之路,然後分成兩路,側面包抄。

讓他們被迫只能往一個方向逃。

而這個方向……

是斷天涯,是死亡之漠。

差距還在不斷縮小。

南宮姣本來一直在前,以地勢便利觀察敵軍,而今情形大致明朗,她頓住了腳步,擡手將哨子拿下。

對方人數百倍千倍於他們,前面又是灰衣人老巢。

王軍名不虛傳,常年在高原寒冷氣候下訓練的士兵在這樣的天氣如魚得水,論速度論耐力,不是他們隊伍能比得上的。

畢竟,武功高強逃跑不成問題的,只是少數。

若向這條路以外的方向逃,就正中兩翼橫截的路途,只能突圍。

可是人數差距懸殊,要成功簡直是天方夜譚。

這種情況下,已經不必再指揮了,再逃,也無法逃出生天,還不如指望斷天崖那邊依靠地形另辟蹊徑。

南宮姣用哨子最後吹出前往斷天崖的信號,就徹底收了起來。

自山壁掠向隊伍後方,將幾個跑不快的提溜到前頭去。

緊迫的情形將悔恨擠到角落,可並非不存在。

赤藤面具下下頜線條緊繃得如同刀削,目光銳利冰冷,觸之生寒。

一開始灰衣人老巢追至燕昀境內之時,她便想過其勾結燕昀謀取永陵的可能。

只是燕昀腹地地形覆雜、氣候惡劣,難以深入探查,他們連灰衣人老巢都進不去,燕昀也最多盯著邊境幾處軍隊駐紮之地,再沒有精力去深入看著王庭的一舉一動。

以前派去燕昀的臥底,也只在王庭權力外圍,此等機密之事,他們輕易無法得知。

可此時回想,並非沒有辦法。

整軍出動這樣的大事,但凡她能提前多留個心眼,往某些必經之路上多布置點人手,就不會跟瞎子一樣人家都打到眼前了才知道。

最後還是靠信隼示警。

掠到隊伍中間,將比她一人還高的長戟拔出,眸中如幽火燃燒,淩冽的戰意沖天而起。

便是被圍堵在斷天崖又如何,人馬懸殊又如何,既然已經毫無退路,那便去戰!

她還從未試過,以這無上武力挑戰正規軍隊是何滋味。

斷天涯之前,有一段兩邊皆是高山的狹道,之前眺望時並未發現高山上有人,此時也只能賭一把。

疾行間對蕭晟道:“你知道斷天涯其他出口,帶人先走,從斷天崖另一頭逃出去。”

蕭晟對上她堅定無比的目光,想說陪她一同戰鬥到底,可心裏清楚,過了狹道了斷天涯,多半有灰衣人設伏,她這是將重擔交給了他。

只能點頭,看著她與自己錯身而過。

隊伍依舊飛速前進,只有南宮姣停在了原地。

長戟執在身前,一夫當關,萬夫莫開。

燕昀王庭軍隊身著玄甲,如螞蟥奪食般密密麻麻湧了進來,鋪天蓋地遮住黃土,目光所及,如烏雲落地。

越來越近。

南宮姣緩緩勾起唇角。

赤藤面具如吸飽了血般閃著黑紅的暗芒,兜帽被大風吹開,長發隨披風一同獵獵飛舞。

她腳底輕碾黃土,目光如鷹,蓄力待發。

近了,烏雲散作一個一個活生生的人,個個兒人高馬大,前鋒部隊沖過來,就像在南宮姣面前立起了一堵會動的墻。

便是最矮的,也比南宮姣高一個頭。

而南宮姣一躍而起,主動迎上去。

狹道最多可供五人並行,若要戰鬥,三人勉勉強強能施展得開。

蹬著側面的山壁接力,便飛至他們頭頂,長戟一揮,越過沈甸甸的盾牌直接劃破眼前四人的喉嚨。

毫無反抗之力。

血噴湧而出,濺了她半身。

南宮姣如同未感覺到一般,動作不停,更進一步與後排交戰。

這一回,有了前頭的人作緩沖,後面的總算反應過來擡起兵刀做了格擋的動作。

只是依舊毫無作用,長戟以萬鈞之勢,將他們的兵刀連著頭顱齊齊斬斷。

對於南宮姣來說,這些人除了人多,與切瓜菜沒什麽區別,甚至用不到三成的力道。

可是,他們的人也實在太多。

乃至有種匪夷所思的固執,仿佛不懂得懼怕,只知一味向前沖,後頭的人踩著前頭層層壘起來的屍身,也要以人命堆砌,將她步步向後逼去。

南宮姣並非神明,□□凡身,殺敵再輕松,重覆的次數多了,也總力盡時。

而他們想要的,就是這個。

一方想要消耗,一方則是要拖延時間,為大部隊爭取更多人能逃脫。

竭盡所能相互抗衡。

這一戰,度秒如年。

大漠荒煙,金黃的一輪漸漸西垂,飛光撒金,映著夕陽如血般鋪灑下來。

黃色的土地也被染上血的深紅,一層一層,漸漸向斷天崖方向推進。

南宮姣早就殺紅了眼,思維漸漸混沌,連動作也愈來愈遲緩。

不知是不是錯覺,迎戰的士兵也越來越強壯,武力越來越高。

燕昀王軍並非不用戰術,而是這戰術太過殘酷,送上那麽多條人命,只是為了一點點消耗她的氣力。

幾百幾千的普通士兵,換她或有力竭時。

現在上前的,才是軍中有些能力的。

她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,與此相對的,是為了躲避招數,後退得更快了。

她的衣裳就被血浸透,順著衣擺,順著長戟,一滴滴往下滴,還有她愈加踉蹌的腳步,在地上印下一個個血腳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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